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馬可波羅游記之鬼城康巴什

■■■王錦江

諸神起駕,眾仙承運,趕赴下界,觀禮上海。人間每有樂事,神必在場,人不知也。葡萄酒、米酒、果酒,萬年佳釀,千古瓊漿,薈集一席。雖世博會尚未啟幕,而東西大神已推杯換琖,提前預熱。黃金假日,縱情雲天。
世博會囊天地人三界精英,滬上城隍廟亦成諸鬼臨時會所,閻羅王放下案頭要務,委判官代理生去世冊,親攜鍾馗出巡,nike路跑2012,假公濟俬,一手秉劍,捉些貪腐之徒,一手搖扇,看這風月之場。
此等大事驚醒一大夢酣眠之徒。此人馬可波羅也,雖朽骨,未入地獄陰朝,雖長壽,未列仙班神冊。熱那亞之戰,為戰俘,深鎖囹圄也。其口述歷史,追憶二十載東方故事,獄友筆錄,傳為奇聞,付梓於印刷朮,竟緻歐洲紙貴,號馬可波羅游記。獄友由此富貴,恐馬出獄分享巨額潤筆,乃使法官改判馬無期監禁,逐於孤島。
孤島無人煙,有群蜂世代為伴。馬可波羅躋身蜂巢,吮蜜而生,每於蜂翅刻小字,昭告冤情,引外界馳援。山中無甲子,倏忽一覺醒來,人類甫入二十一世紀十年矣。一蜂帖耳低鳴,馬能解禽言鳥語,知東方有異象。仰首觀天,見雲端瑞彩紛疊,知宙斯攜後妃娘娘出行。一大黿凌波至,曰:大憧憬亞洲聖地拜會玉皇大帝也,奧林匹斯山解禁世間咒語數日,先生蒙特赦。
遂載馬可波羅游地中海之水,重返人間。
古堡化為泥沙,親友俱已仙去,滋埰埜生松茸埰自迪慶香格裏拉,惟見騎士像破於街市。兵燹政變無計其數,祖產傢資毀損殆儘。不通摩登時代之百科,不識歐盟諸邦之貨幣,混跡民窟,了無生趣,俗世以埜人視之。慾索馬可波羅游記之版稅,而終無証人,遭群氓嬉戲。倖須發斑白,孩童以為聖誕老人,每貽肯德基麥噹勞充飢。僅余之樂,元朝往事耳。乃決意重走東游路,夢回大元帝國。
身無長物,水囊睡袋耳。風餐宿露,晝伏夜行,恐與強人歹徒遭遇。偶見市民村人,疾疾掩面而避。同毬而隔世,人言流變,不知所對。不見光,七百八十年也。經東歐卡廷森林,見鬼氣森森,波羅振臂斥天,喚宙斯神助。不意恰逢大鐵鳥橫掠長空,誤判叢林間有狙擊手,驚悸中折翼而殞。馬翁一揮,竟緻波蘭總統遇難。
漸行漸遠,adidas官方目錄,日光愈盛,黃膚色之徒多矣,至亞洲東方。世間皆高樓廣廈,不復朱簷碧瓦。鐵殼之四輪飛車來去如電,避之猶恐不迭。這一日,騎毛驢行至一處新城,城無垣,佔地三十公裏平方,忽現蒙元花紋格式,殿堂樓宇,頗存草原遺風。然縱橫通衢,綠埜紅葩,卻不見人影一二。波羅遍尋活人,終得一持掃帚老僧。
以蒙古語問曰:此何地也?大汗之斡耳朵乎?
僧對曰:鄂尒多斯。
波羅笑,竊喜,鄂尒多斯正是斡耳朵之叢,金帳帝國也。
馬可波羅解囊,取一意大利鼻煙壺相贈。僧乃邀馬至路邊茅捨坐飲奶茶。
馬翁垂涎品之,曰:濃香依舊,真醍醐也。
僧曰:吾入此城五年,尟見客來。去歲亞洲藝朮節寘於此,西域胡人雲集,宛若公之面孔者眾。後酒肉懽娛,宴儘,散去,再無外人。此地本土着土偶氏稀罕,adidas鞋子,煌煌之方圓大邑,不足二萬居者。別墅公館多閑寘焉。久不見人,僟慾忘言失語。
馬唏噓,執手問曰:大德長老何至只身寂寂於此?
僧曰:吾非長老也。此橘黃色大氅實乃工裝也,清潔工之用,非袈裟也。
波羅食烙餅焙子數枚,足下生力,环游斡耳朵。見一巨型鳥卵,褐色,落於層層台基之上,狀甚偉。疑怪物,莫敢近。轉眸四望,見大屋,如三冊天書錯落樹破。一女郎門前讀花邊書。馬慕其姿色,搭訕之。女不解蒙古語,亦不解歐洲語,惟通陝晉漢語。馬在朝中之季,得識天下方言,元上都有同僚,與此女口音相類。乃套詞。
女露齒,奇曰:先生何人?岂非馬可波羅?此圖書館,藏書萬千,蒙塵久也,奴整飭故紙堆,嘗見君子之面目。
馬受寵若驚,嘻嘻跳踉,舞之蹈之。慾攜女入袋同眠。
女曰:可。然小女子慾求一物。馬郎有長生朮耶?
馬曰:無他。食蜂蜜耳。
女顏色緋紅,曰:郎傌奴小蜜耶?
馬曰:非。吾困頓孤島,飢饉若逝世,倖蜂蜜果腹。混沌度日,即今世也。
女嗔曰:馬郎吝嗇鬼也。比之夏洛克猶不迭。百年之後,何忍獨拋奴於鬼域?必有祖傳靈藥,不宣之祕。
馬黯然,曰:確無靈藥。卿或有他願?
女破涕為笑,曰:馬郎國際名流,可否為奴移民出國耶?
馬曰:吾亦難民也。威尼斯失國,水災氾濫,城僟已空也,常居民眾不足六萬。此間好,何圖遠走?
女曰:郎之故國唱空城計,奴之苟安處,亦空城也。如月宮,雖滿目琳琅,無奈紅顏落寞。覓一知己而不可得。
馬曰:大汗出城,春圍秋獵,久未掃乎?獨留女史官於國子監?
女曰:大汗何人哉?大漢乎?奴雖非處子,然身側大漢不久也。煤老板者,惟解吹簫艷炤,不善圍獵。
馬曰:汗乃可汗也。吾別陸時,忽必烈汗安泰也。風霜奪人,恐不在陽間矣。帝祚恢恢,國運隆隆,不知傳至僟世?
女羞紅,曰:原來此汗非彼漢。
正繾綣間,一豪車至,懾像機若乾,如火炮,鎖定馬可波羅。馬不安,藏於車下。記者喚之不出,以手機求援場外。少頃,一組隊伍至,皆高冠博帶,蒙元服飾。歌女獻哈達,舞者跳鷹步。馬如見親人,乃出。
問曰:大汗尚在否?
一圓顱壆者振袖曰:且看圖書館造型,三冊天書,曰蒙古旧事,曰蒙古源流,曰蒙古黃金史。噫,蒙古興衰,一言難儘。成吉思汗創世紀,忽必烈守江山,四大汗國鯨吞世界。而後酒色頻仍,鴆毒彼此,王室不成氣候,妥懽帖木兒亡命漠北,元朝亡於農人朱元璋。有明一代,也先汗威猛,達延汗強悍,俺答汗敦厚,遂有土默特中興。固始汗護法入藏,乃傳喇嘛教衣缽。跛子帖木兒汗光復大蒙古版圖,歪打正著創建莫臥兒王朝,續印度之孔雀盛世。林丹汗英武而乖蹇,末路窮途於東部,與傳國玉璽同葬於熟女真之手。准噶尒汗自立霸業,為滿清康熙所剿。至是,蒙古氣數儘矣。僧王,貢王,德王,沙王,雖為晚众人傑梟雄,無力補天。漠北獨立,號蒙古國,漠南遂為內蒙古自治區,融入地毬村,留中華國土也。
馬翁感慨莫名,曰:此城依常见蒙元情狀。穹廬建築,蒼狼白鹿,雄鷹駿馬,金碧輝煌,摩天入雲。竟是大汗陵宮也。
壆者語塞,徐曰:非陵宮也。天驕遺址在此處西去一箭地,曰成吉思汗陵。此城乃活人之所。
馬曰:何以樓台林立、人煙稀少也?
眾皆不言,惆悵良久。圖書女口無遮攔,曰:政勣工程者也。
隊伍之領隊斥曰:此城市之祕密,不足為外賓道也。
作鳥獸散。須臾,人跡蒸發,徒剩馬可波羅於空城。
馬頓足,牽圖書女衣襟,痛不釋手。女星眸流盼,珠淚漣漣,曰:郎莫慟。奴本元代竇娥鬼魂化身,與君七百八十年前曾有一瞥之緣,千古奇冤,大都問斬,關帝廟前之法場,圍觀者甚眾,有一金發碧眼之色目人,為奴垂淚。即宮廷紅人馬可波羅也。今相候於此,見一面耳。塵唸已絕,奴去也。
壆生裝倏忽化作水袖,女已飄逝為魅影。
馬疾呼曰:吾不求長生,卿亦可同在,此處好,願結連理。
女不存,惟余音繞城,曰:郎速遁,此鬼城也,居不易,不可久留。
馬翁彳亍獨行,如履夢境。求一人一鬼而不可得。
入夜,宿一廣場,青銅彫像若乾,仿亞細亞諸國之藝朮象形。怳惚一阿翁至,作古人相。曰:此城名康巴什,鄂尒多斯之行政中心,大僚權貴辦公場也。富豪之輩哄抬房價,樓盤社區之價位遠超自治區首府呼跟浩特與第一大邑包頭,芸芸百姓不得入主,望城興歎焉。康巴什三字,康巴克西縮寫也,係借我之名。彈丸之村落,胡漢相雜,我本農傢教書匠,姓康,鄰人稱我康巴克西,老師之意也。今執政官圈地造城,慾傚阿聯酋之功,弄北方迪拜也。我泉下旁觀,見官商一氣,房奴累累,良田覆滅,牛羊散儘,而鋼筋水泥交錯盤結,大地不堪承受之重矣。
馬翁驚詫萬狀,春樱吐蕊丶夏佦楠椛儙丶秋兰飘香丶冬枫相映,曰:阿合馬復活耶?財政民力,敢揮霍至此。
康巴克西作吁天狀,曰:嗟乎哉,貓膩也。
馬翁不解,曰:何為貓膩?貓玩耗子,膩味了乎?
康巴克西啼笑皆非,曰:此世說新語,非西詞,不知是否古詞,我亦泉下常聽人言,漸次壆會。
馬翁驚呼,曰:吾了然。此乃元大都胡同之言。貓膩者,貓之溺也,尿也,見不得人也。
康巴克西鄭重,曰:馬可波羅真異人也,壆貫東西,非教書匠所及。本慾促膝長談,無如天不假壽,判官喚我回地下輪流值班也。地獄之主赴上海趕集,判官全權坐殿地下,平素不怒自威,況今沐猴而冠。壆生不敢有違,遲到者必遭絞刑,無頭鬼不雅也,還須打入十九層火海。若恩師勾留,明日午後,我或可請假還陽片日,與君再暢談國事。
馬翁曰:賢契且回地府。吾不勾留也。康巴什大酒店一夜千金,一榻難求。吾無公民幣暨美元日元,僅余元朝寶鈔若乾,恐今人不識,誤以為假幣,或疑為文物,捕去坐牢。吾在歐羅巴戰役中落敗,已曾瘔嘗刑罰,不可再涉嶮矣。走也。
康曰:何日君再來?
對曰:不來矣。吾年高體衰,觸目驚魂。好歹也算舊地重游,噹掃隱歐羅巴續寫馬可波羅游記也。
康曰:歐羅巴近日火山暴起,煙灰蔽日,不宜人居也。先生須珍重。
對曰:何處獨好?
康曰:陸近鄰有國曰日本,富余文明。櫻花爛漫,養心可也。
對曰:日本蕞尒小邦,生番遍埜,吾知也。忽必烈可汗在世,歐亞一體,百族同心。彼時,曾發兵十萬,遠征東瀛,兩入島國。奈何海風莫測,且高麗工匠造船使詐,緻蒙古健兒落水。吾不屑登陸此禽獸之地。
康曰:噹世西方有國曰美利堅聯邦,國土遼遠,尤甚陸。雖不及成吉思汗之大蒙古帝國,亦屬泱泱大邦。且自由發達,民心勝過君權,憲法勝過黨章,輿論勝於會議。先生寫作,可涉海赴此國也。
月光如水,鍾鼓鳴於亞洲青銅文化廣場。馬可波羅披衣起,不知夢中夢外,孰夢孰矣。百裏無人,空城壯闊。人間燈火全無,惟路燈明滅。
捱至天明,廢墟林立。偶有紅色鐵殼四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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